汉语三音节词有两个
一是句法环境。固化三音节词演变有三种句法环境:句法结构、跨层结构、句式糅合。大部分词是在紧邻句位发生词汇化和语法化的,其中述补结构最多,如“弄不好”“说不好”等,这些词是在动补临时词组基础上演化成词的。有的三音节词是在跨层结构中演化成词的,董秀芳指出,“跨层结构是指不在同一个句法层次上而只是在表层形式的线性语序上相邻近的两个成分的组合”,如“恨不得”“之所以”“大不了”等。还有一些三音节词是在特定句式中形成的,如“的时候”来自主从复句、“搞不好”来自假设句。
二是高频使用。张秀松指出,“词串的高频使用(即多个词紧邻共现频率高)也是其词汇化的条件,因为高频使用这种仪式化行为可以使词串被组块感知(即作为一个单位被存储或提取),使其内部凝聚力增强,便于经韵律词演变为语法词”。大部分三音节词的演变都符合高频使用这一条件,处于相邻句位的结构高频使用更容易使人们感知为一个词。因此,高频使用为一个词的演变提供了可能。
三是词义扩展。词义扩展主要指词的义项增加。一个词的词义开始增加,语义才有可能演变。吴福祥指出,“共时的多义模式在语义演变研究中至关重要,因为正是这种多义模式为两个义项在语义上互相关联以及一个义项引发另一个义项出现这样的假设提供了重要证据”。由此可见,词义扩展是词语演变的前奏,语义演变是在词义扩展的基础上进行的。
句法层面三音节词演变的句法环境和路径具有多样性,所以演变机制也具有多样性。演变动因和机制相伴而行,是一个过程的两个方面,下面把演变动因融入演化机制进行探析。
一是句式糅合。固化三音节词的形成也是一个概念整合的过程,有的概念整合来源于句式的糅合。叶建军等人指出,频率副词“时不时”是:“S时时VP”+“S不时VP”→“S时不时VP”,是由两个句式糅合而成。李思旭指出,“别不是”是由“别是+不是”叠加而成。在糅合过程中会删除和省略一些语素,所以删略也是词语演化的机制之一。
二是隐喻和转喻。隐喻和转喻是人类基本的认知方式,很多三音节词都是在隐喻和转喻机制作用下产生的。隐喻主要是以一个具体事物来理解另一个抽象事物的方式,是不同范畴或认知域的映射,基于源域和靶域的相似性。转喻是同一认知域源域向靶域的映射,是基于相关性的,主要功能是指称。隐喻和转喻是一个连系统,在三音节词演化过程中,有时两者共同起作用。储泽祥对“一条龙”的固化过程分析得出是隐喻机制在起作用的结论。魏雪指出,名词性短语“一个劲”演化为频率副词的机制是转喻,具体为原因转喻的结果。王志英指出,“一窝蜂”的演化是转喻和隐喻共同起作用,习语化过程是转喻起作用,指代乱哄哄、蜂拥而上的特征,而从习语进一步语法化为描摹性副词则是隐喻在起作用。
三是重新分析。重新分析指语言组合的表层排列顺序没有变化,但是深层结构关系产生了变化。王灿龙对“恨不得”进行了分析,指出该结构成词前,如“恨不得偕老”,表达是因“不得偕老”而生“恨”,结构划分为“恨∣不得VP”,当“恨不得”完成词汇化过程表示急切想得到某物时,结构划分为“恨不得∣VP”。大部分三音节词演化过程都会经历重新分析,如“怪不得”“只不过”“怕不是”等。
四是嵌入或叠加。不少三音节词是在一个肯定形式中间嵌入一个否定词“不”形成的,或在双音节词后面加一个词缀。比如,李思旭指出,“由不得”是对“由得”的否定;“不由得”是“不由”加上后缀“得”形成。张谊生提到“叠加与强化”,指在已有的虚词和虚化成分上面再加上同类的或相关的虚化要素,使原有的虚化单位的句法语义得到加强。比如,“XX于”类词族(“有助于”“以便于”等),就是虚化后的介词“于”并入一个双音节词后面形成的。
五是类比语法化与类推。根据吕佩对类比语法化的总结,类比语法化指低频单位的语法化,是通过类比具有一定相关性的高频结构而来的,其特征是“可类比”“突变性”“低频率”,并认为“幸亏是”和“加之是”符合类比语法化的特征。我们研究一些词的演变过程时,经常会遇到演变路径不清晰的情况。如果一个词在语料中一出现就已当作词来使用了,那么这个词有可能就是类比语法化而来的。类比语法化是在一个使用频率高的词完成语法化过程的基础上类推出来的。三音节词音节较多容易形成构词图式,如“X不然”“V不好”“X不成”等。构词图式形成以后能造出很多词,后面这些词不是演变而来的,所以具有突变性。这些类比语法化而来的词表义上差距很大,语义上具有很强的规约性,词汇化程度也不一样。
六是语境吸收。张谊生指出,语境吸收是指在词语的使用过程中诱发某个成分虚化的上下文。很多三音节词的演变都同语境密切相关。比如,鹿钦佞对“搞(弄/闹)不好”分析指出,“VC最终语法化为认识情态词,正是因为VC进入了假设关系的复句,才使得VC获得了一个得以关联将来命题的句法位置”。陈禹对“只不过”分析指出,“‘只不过’做限制副词时由于是对后文事件的限制,所以在会话语境中多呈现先平铺直叙,继而情绪态度加以抑制。连词的用法中,将这种情绪平抑的语境意义逐渐变为‘只不过’的固有意义,以致出现轻转的意味”。
本文对固化三音节词的演变条件、演变动因和机制进行了一定探析。三音节词结构的多样性和来源的复杂性造成了其演变动因和机制的多样性,而且有的词历时演变路径比较模糊,这些都增加了研究的难度。关于来源于句法层面的固化三音节词的演变条件、动因和机制,还有待进一步深入挖掘。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汉语三音节副词词汇化、构式化与标记化研究”(21BYY161)阶段性成果)
(作者系天津外国语大学国际教育学院教授)